• 2025-05-17 08:5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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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与逸飞同龄,考进美专预科时,脖子上都还挂着红领巾。”这是陈逸飞同砚陈之翔的回忆。今年正值陈逸飞八十周年诞辰与谢世20周年怀念,陈逸飞个人回顾展“时代逸飞”正在上海浦东美术馆对外展出,澎湃艺术约请陈之翔追思他与陈逸飞来往的点滴。

    2004年是我们母校上海美专建校45周年。那年,上海大学出书社出书了一本由我主笔的《世纪空间——上海市美术专科学校校史集》,据此,上海电视台纪实频道《看见》栏目,打举动当作一期以我们学校师生情绪为题材的节目在教师节播放。逸飞是我们同砚中的佼佼者,他与孟光老师的情绪更是口碑载道,理所当然是这期节目标“配角”之一。作为这期节目标策划联络人之一,经多次与逸飞接洽,商定了采访录相的时间。

    预科同砚下乡体验生存在船上留影,两头穿风衣者为孟光老师

    睁开盈余 93 %

    孟光老师在工地现场上课,右前为戴着红领巾的陈逸飞背影

    2004年8月29日下昼4时许,逸遨游飞翔色急忙地赶到了拍摄现场——思南路77号孟光老师旧居。在现场,电视台的栏目编导李澜简单地谈了一下摄制要求,逸飞很快就进入了规定情境——从推开铁门,凝望孟老师家二楼的窗户,步入大门,再回到花园,一组镜头一气呵成。面临摄像机,逸飞有感而发,侃侃而谈:

    我进上海美专的时间,那时间叫“预科”,我才十三岁呢,还戴着红领巾。记得我们最小的几个,也许三、四位同砚,每天清晨就要去升国旗。

    孟光老师家是我们孩提时间最喜好来的地方。迥殊是在节日的时间,年月朔一大早,这里就是同砚集会的地方。每次经由这个铁门时,就“咚咚”敲两下,叫声“孟老师”,然后孟老师就笑嘻嘻地在窗台说,“哎,进来”。我们就经过这个院子走上去。往往那个时间就已经是嘉宾满座了,但我总归是最早到的同砚之一。老师在内里常常跟我们谈的是一些画呀,一些做人的道理呀。以是偶然候说啊,老师对一个同砚的影响和在成长道路上的教育,从某种意义上说,偶然还赛过父母。对这一点,我真的是从心底里深深地怀念着本身的老师,孟光老师。

    我想,没有上海美专,没有孟老师和其他老师的教育,相对没有我的今天,没有我的画,也没有我全部做的事。以是我方才夸大了一句,在一个人事业的成长道路上,老师是至关重要的,他决定了我人生的道路。以是从这一点上说,一生,终身一世,也是感谢老师的。

    孟光致陈逸飞信函(手稿)

    陈逸飞在思南路77号接受采访

    为了拍摄逸飞在画室工作的场景,我们又驱车离开田子坊他的油画工作室。就在那里,留下了我与逸飞末了的合影。

    2004年9月9日第20届教师节前夕,以上海美专师生情谊为主题的纪录片《感恩》在上海电视台播放,陈逸飞那段精彩独白在社会上及老同砚的心中留下了深入的印象。

    一个多月后,也是一个下昼,我与逸飞商定在田子坊他的陶瓷工作室里再次见面。与逸飞的谈话大约举行了近两个小时,当我问起一度停拍的电影《理发师》时,逸飞喜孜孜地告诉我,马上就要恢复拍摄了。厥后,我们的谈话被一位拍卖公司的来客打断,逸飞歉仄地对我说:“他们是北京来的,我先跟他们谈。我们还偶然间,下次再约吧。”

    今后,逸飞投入了电影《理发师》的紧张拍摄中,天然没偶然间再谈了。再今后,2005年4月,逸飞倒在了《理发师》的拍摄历程当中,再也没能醒来。因而我们那次在陶瓷工作室的见面就成了永诀,“下次再约”成了逸飞永久不能兑现的承诺。

    1962年夏欢送同砚参军时的合影,右一为陈逸飞。

    我与逸飞同龄,考进美专预科时,脖子上都还挂着红领巾,学校里专门为我们组建了一个少先队的“小队”,还交给我们一个庆幸使命——每天担任在校园里升国旗。1962年炎天欢送队友陈心爱同砚应征参军时,留下了我们这批“红领巾”末了的一张合影。照片中逸飞憨态可掬的身影,很难与厥后的艺术大师陈逸飞划等号,而这恰正是逸飞青翠岁月的真实写照。

    同砚们在乡村边休息边创作

    创作草图接受贫下中农磨练

    在那物质条件极度贫乏的费力年月,同砚们每学期都打起背包下乡下厂体验生存,与工人、贫下中农“同吃、同住、同休息”,老师们还在工厂乡村现场教学、引导创作。同砚们的创作草图一张张挂到墙上,听取工人和贫下中农的意见、接受磨练。在上世纪六十年月,拍照机还是希奇之物,孟光先生的那架老式的方镜箱相机和少少数几位同砚的DF相机,为我们留下了数量未几但弥足宝贵的时代影象。

    在跳舞学校工地留影,前排右三为陈逸飞

    如前所述,在老同砚眼中,陈逸飞对老师迥殊是对孟光老师的尊重和感恩之情口碑载道。逸飞对孟老师的尊重不然则在学生时代,更是在他成名之后。逸飞旅美之后,曾专门安排孟光先生去美国,到相关的艺术院校、博物馆等艺术机构访问交换,并设计设立以孟光先生名字定名的“奖学基金会”。我们从孟光先生生前写给陈逸飞的一封信中,就可以体察到逸飞的作为给予病中的孟先生以多大的鼓舞和希望。

    逸飞:我已于上月底出院回家。感谢你到病院来探望,听了你说的基金会假想,使我很感动,它给我的生存带来了新的活力和希望。

    我确也曾抱负筹建一奖学金基金会以鼓励赞助有才华而好学的学生,但由于几年来健康的原因,每想起它已成为不现实的奢望了。往常有你来筹建,抱负又将成为现实,着实令人镇静。听说你在校友会上也已谈过,看来你是下了决心。至于说以我名字定名,我谨以孟子的话“却之不恭,受之无愧“的心情,接受你的盛情。这确是件十分有意义的功德变。感谢感动你对我这一片真诚、信赖、美好的情意,使我深感欣喜和幸福。

    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的预科生,右三为陈逸飞

    预科卒业照,前排左一为陈逸飞

    在老同砚的眼中,逸飞对老师的尊重和情谊其实其实不止于孟光老师,他对哈定老师的尊重也尽人皆知。

    同砚们与哈定老师合影中排右二陈逸飞,右三哈定

    哈定老师在工地现场引导学生,两头戴红领巾的为陈逸飞

    哈定先生是预科水彩画的启蒙老师。在特殊年月“哈定画室”遭到多次洗劫,全家被扫地出门受尽苦难。画室关闭,生存无着,哈先生本该拿画笔的手自愿拉起了“休息车”。而陈逸飞却一直视哈先生为恩师,经常上门探望。2014年5月,由本人策展的《补白Ÿ添彩——哈定艺术造诣回顾展》在中华艺术宫举行,展览中陈列了一幅《占领总统府》的水粉草图。

    陈逸飞占领总统府水粉稿

    据哈定先生女儿回忆,在上世纪70年月初,只管其时哈先生的处境依然相称艰难,但陈逸飞在创作这幅作品时,仍带了本身的水粉稿来向老师叨教,其尊师重道之心溢于言表。

    陈逸飞预科卒业创作《送公粮》

    陈逸飞令老同砚印象深入的品性,还有他的“虚怀若谷,不愧下学”。

    老同砚们都晓得,逸飞不论是从前在美专求学,还是在社会上已经小有名气时,他都有个行动禅“提提意见”。不论是谁,不论是同砚、朋友,乃至学生,只要站在他的作品前,逸飞都市信口开河——“提提意见唻!”

    陈逸飞 攻打总统府草图

    上世纪七十年月初,陈逸飞、魏景山奉命创作大型历史画“蒋家王朝的覆灭”。从陈逸飞所画的创作草图中可以看到,他们数易其稿,从万船齐发、横渡长江,到解放军战士冲进总统府,末了定稿为在总统府门楼上升起成功的红旗。记得有一天,我跟一位同在纺织系统从事图案设计的老同砚,又一次离开油雕院逸飞的工作室,只见他正在一块巨幅画布上起稿,整体构图和人物造型已经基本到位。按说,逸飞其时在天下已经小有名气,但他看到我们这些“非专业人士”来访,依然要我们“提提意见”。面临逸飞的谦逊,我们也老实不客气提出了“意见”——“两头那个升旗的战士双脚似乎有点踩在石阶下面的感受,是不是透视有点问题?”听了我们的意见,逸飞眯起眼睛对着画布细致窥察后,马上拿起画笔把那个人物双脚的部位向上提了一点,并问我们“如许是不是好一点?”

    陈逸飞 横渡长江草图

    原上海美术学校74届学生、卒业后留校任教的黄源熊校友,多年前在接受我采访时也曾讲述过这么一件事:

    1977年后,学校的教学逐渐走上正轨。凭据学校教学工作的需要,一批“文革”前上海美专卒业的校友连续调来学校,充实教学第一线。这些校友的到来,为学校增补了新奇血液,也在青年教师复兴起了一股学专业、学营业的高潮。那时天津路校舍传达室楼上的画室里每天热烈非凡是,我们在内里画速写、画素描、画水墨、画水粉,似乎又一次过起了学生生存。

    孟光先生为了加快进步我们的营业程度,还请来了他的几个得意学生陈逸飞、魏景山、夏葆元等校友与我们一路画画。那个期间确切画出了一批好画,那些画被翻拍成照片在青年美术兴趣者中流传,在当年冷清的上海乃至我国画坛中掀起了一股被称为“素描运动”的高潮。

    当年的陈逸飞虽然已经在我国画坛崭露锋芒成了“明星”,然则在画画时依然是那样的认真,还不时请其他人乃至学生对本身的画提意见。他还备了一本小速写本,在写生时对看不分明的细节部份,常常凑到模特儿跟前往细致窥察,然后在小本子上记几笔,再回到座位上继续画。陈逸飞这类一丝不苟的绘画气魄派头,使我受害匪浅。

    两件大事,真实地显露了作为大画家的陈逸飞虚怀若谷、不愧下学的谦逊品行,令人感触。

    对于陈逸飞的创作,我曾问过他,为什么同样的题材你总能画得比他人更感染人?他说:“细节,细节的描写是决定一幅画能否成功的关键!”以是,注意细节、一丝不苟是陈逸飞创作生存生计获得成功的“不贰秘诀”。

    油画《罂粟花》

    宋人宫扇《罂粟花》

    在“海上旧梦”系列油画中,几乎每一幅作品的细节描写逸飞都举行了反复地推敲。油画《罂粟花》描写的是一个纨扇仕女,逸飞以为绘有罂粟花的团扇是整幅画中最抢眼的部位。为了准确地描写这把团扇,他特意向在上海博物馆工作时曾摹仿过宋人原作的老同砚周根宝借来了“罂粟花”临本,然后用极细的画笔一笔一笔把它画到了本身的画面中。

    油画《黄河颂》

    周根宝还在同砚群里表露过陈逸飞在创作油画《黄河颂》时的一些细节:

    七十年月初,当逸飞决定将“黄河颂”的视觉焦点从群体载歌载舞转向个别战士的构思时,立即遭到质疑,认为单兵抽象无法承载革命史诗的澎湃气魄。但逸飞灵敏地捕获到冼星海《黄河大合唱》“我站在高山之巅”的独特视角——这恰正是艺术突破的瘦语。为追求武器细节的真实,逸飞晓得我其时正在与上海警备区互助准备《打垮新沙皇》展览,与警备区有关职员相熟,便委托我和老同砚郭力一路去青浦赵巷的弹药库里借取真枪。当偕行们满意于舞台道具的象征性时,逸飞保持让画布上“三八大盖”枪管的每道金属反光都能折射出战火淬炼的陈迹。在完成全部的松散刻画之后,逸飞在枪口插上一朵小红花。这个神来之笔打破了革命叙事的极重框架,让冰冷的武器瞬间获得了温度,花瓣的优美与钢枪的冷硬形成戏剧性的对话。这终身动的细节喻示了在艰苦的岁月中,豪杰的中华儿女保家卫国的决心与信心。

    2003年我最先撰写上海美专校史时,陈丹青还在中央美院高就,我从夏葆元那儿要到陈丹青的接洽方式找他约稿。那时的陈丹青虽然已经盛名在外,但听到我要为上海美专修史便满口应允,不久即从邮箱发来了《向上海美专致敬》一文。在这篇文章里,也有一小段写到了陈逸飞创作油画《占领总统府》时的细节:

    1976年他(陈逸飞)与魏景山雄心勃勃接手军事博物馆“解放南京”大订件,前后折腾一年多。为了琢磨红旗怎样飘,不知那里借来庞大的鼓风机,通上电源,对准红旗用力吹。钢盔枪械之类更是借来一大堆,与魏景山两人勾头耸肩爬在木架上,如数家珍描质感。

    油画《田园的回忆——双桥》

    陈逸飞因油画《田园的回忆——双桥》而蜚声中外。这幅看上去似乎是即景写生的景物画,用逸飞的话来讲“这是我终身中创作时间耗费最多的一幅水乡油画。”为了创作这幅作品,逸飞数次去周庄,住进了只要五角钱一晚的小客栈,提着画箱和相机走街穿巷,踏遍了千孔百姿的陈旧石桥。一会儿登陆在古桥的石阶旁用双手大拇指和食指分解取景框反复审阅、对照,一会儿又拿起速写本把石桥的细节用画笔记录上去。为了一幅景物画,像逸飞那样云云认真固执地去玩弄,可以说是“绝后绝后”的了。

    油画《医生》

    前不久,画友应小杰从微信上发给我一幅据传是陈逸飞的油画作品,画面中是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询问我陈逸飞生前有无做医生的朋友。其时我虽然不分明这幅油画的画中人是谁,却勾起了我对一件往事的回忆。那是在1976年初,我母亲身患重病,急需一种减缓痰多气喘的药物“复方鲜竹沥液”,而其时社会动乱,市道市情上买不到这类药物。逸飞得知后,便挺身而出对我说,我有个好朋友周小寒是市第一群众病院的医生,我帮你写张便条,看看能不能请他帮忙解决。因而我拿着逸飞为我写的信笺,到市一病院找到周小寒医生,为我母亲解决了燃眉之急。

    实际上,遭到逸飞赞助的绝不止我一个人,他那种真诚待人、乐于助人的品行,在老同砚和朋友中可以说也是口碑载道,在老同砚的影象中比比皆是。在陈丹青《向上海美专致敬》的文章中也有雷同的回忆,他说:

    (陈逸飞)生成忙碌会办事,那时他眉目多,帮这个买把小提琴,帮那个联络调返来,我厥后赣南乡下混不开,也是逸飞几句话荐我找人帮帮忙而有厥后流窜苏北一场戏,我到得江北,也只送袋花生米算是感谢他。那时我能看到世界名画集,也是他特意领进单元图书馆陪我看。

    性格决天命运,这是逸飞最爱说的一句话。尊师重道、认真固执和乐于助人是逸飞生命的底色。刚强固执的性格决定了逸飞在成功眼前不会止步不前。求新、求变,敢于接受新的挑战,才是真正的陈逸飞。

    2004年8月29日,作者与陈逸飞合影

    只管在逸飞生命的前期,他在“大美术、大视觉”的产业实践中耗费了大量的精力,然则绘画才是他真正的“生命”。他曾频频对我说:“一旦本身脱离了画画这个行业,或者有一天他人不称本身为‘画家’了,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在此,让我们以真诚的心怀念我们的老同砚,怀念作为“画家”的陈逸飞!

    (本文作者系上海电影艺术学院特聘传授,本文标题为编者所加,原题为《老同砚眼中的陈逸飞》)

    公布于:上海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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