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5-05-09 11:0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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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滨田耕作(1881-1938,号青陵(ling))从前在(zai)一篇题为《风弦录》(题目源自白乐天的“风弦自有(you)声”)的文章中指出,“大凡人(ren)物有(you)巨细三类。一曰(yue),其人(ren)生(sheng)逝世无关世间痛痒者,凡人(ren)也(ye)。二曰(yue),生(sheng)前其名甚(shen)显,逝世后渐为人(ren)所忘者,世间英雄也(ye)。三曰(yue),方其生(sheng)时名不甚(shen)高,殁后其人(ren)愈受追(zhui)慕者,洵真伟人(ren)也(ye)。”(《滨田耕作著作集》第七卷)不外(guo),滨田大概属于第四类,生(sheng)前就享有(you)盛名,逝世后仍受到爱戴,“洵真伟人(ren)也(ye)”。

    对日本(ben)考古学史极其熟稔的斋(zhai)藤忠(1908-2013)以为,大正期间的考古学界有(you)三大支流:一为东京帝国(guo)大学理学部人(ren)类学教研室和东京人(ren)类学会,二为考古学会及成为其地盘(pan)的东京帝室博物馆(guan)汗青部,三为率先在(zai)文学部开设考古学讲座(zuo)的京都帝国(guo)大学考古学教研室。(斋(zhai)藤忠:《日本(ben)考古学史》,200页(ye))滨田耕作恰是京都帝大首位考古学讲座(zuo)教授。追(zhui)溯日本(ben)考古学史,滨田是绕不开的人(ren)物。

    滨田的前半(ban)生(sheng)

    看滨田耕作的年谱(pu)(结合(he)其他材料(liao)),有(you)几个地方印象较深。

    展开剩(sheng)余 94 %

    其一,小学阶(jie)段险些年年转学。明治十四年(1881)滨田生(sheng)于大阪府古市村(cun)(现羽曳野市古市),是家中的长(chang)子。客籍为同(tong)府岸和田市并松町。滨田家代代是岸和田藩(fan)士,也(ye)就是军人出身。滨田的父亲源十郎曾在(zai)小学任职(zhi),后转任堺市警(jing)官。或许跟军人的出身有(you)关,源十郎身上流淌着“抵抗(kang)”以致“反骨”的血(xue)液,为此经常与上司发(fa)生(sheng)冲突,频频变更工作岗位。因(yin)此,幼小的滨田耕作也(ye)经常转校。六岁(sui),在(zai)大阪中之岛的小学入学;七岁(sui),转入山形市平常师范黉舍从属小学;九(jiu)岁(sui),转入米沢市兴让小学;十岁(sui),移居香川县丸龟町;十一岁(sui),转入德岛县平常师范黉舍从属小学;十二岁(sui),转入大阪府平常师范黉舍从属小学。十三岁(sui)时,源十郎到大阪朝(chao)日新闻社任职(zhi),一家搬家大阪府西成郡今宫村(cun)(现大阪市南区今宫),滨田为上学方便,独(du)自寄寓于豫章馆(guan)。十四岁(sui),滨田自大阪府平常师范黉舍从属小学高级科毕(bi)业。滨田在(zai)文史方面结果优秀,但算(suan)术、修身等科目甚(shen)是一般。

    其二,因(yin)抵抗(kang)西席,中学转学。小学毕(bi)业后,滨田进入大阪府立第一平常中学(现北野高级黉舍)。中学时代的滨田很(hen)喜好在(zai)畿内参拜陵(ling)墓、寻访神社和古寺。十八岁(sui)时,滨田因(yin)在(zai)体操课上为同(tong)学鸣不平(ping),被视为“不敬”,遭黉舍开除(《放校处(chu)分前后之现实报告》,《滨田耕作著作集》第七卷)。这起变乱对滨田未始不是一件好(hao)事。同(tong)年,滨田转入东京的早稻田中学,进入第五学年的进修。这是滨田首次踏上东京的地皮,在(zai)早稻田他受到了坪内雄藏(逍遥)等人(ren)的熏(xun)陶(tao)。坪内逍遥(1859-1935)是日本(ben)近代的小说家、评论家、翻译家、剧作家,对日本(ben)近代文学的形成、话剧改良运动有(you)着很(hen)大的影响。滨田生(sheng)性(xing)敏感,热中(zhong)文艺,兴趣(hao)绘画。在(zai)早稻田中学期间,底本(ben)没有(you)记日记习气的滨田却留下了日记,去世五十年后由岸和田市藏书楼(guan)整(zheng)理出书(《滨田耕作(青陵(ling))日记(zhi)》)。从日记中能够看出,滨田并不是勤奋型的学生(sheng),他好(hao)恶分明,对数学特别厌烦。早稻田中学毕(bi)业后,滨田原想继(ji)续到东京第一高级黉舍就读的,但考虑到自己的学力及家庭的经济状况(kuang),便改变了主见,考入京都的第三高级黉舍。(滨田敦《谈(tan)父亲——〈青陵(ling)青春(chun)日记〉后记》,《滨田耕作(青陵(ling))日记(zhi)》)

    其三,七年的东京生(sheng)活。明治三十五年(1902)七月,三高毕(bi)业,同(tong)年九(jiu)月滨田进入东京帝国(guo)大学理科大学(文学部)史学科,专攻西洋史。大学期间,滨田充任《国(guo)华》编纂,同(tong)时参与《史学杂志(zhi)》编纂事务。三年后,滨田毕(bi)业,毕(bi)业论文的题目为“论希腊式美术之东渐”。继(ji)而进入研究生(sheng)院,研究方向为“日本(ben)美术史,特别是与外国(guo)美术的关系”。尔后在(zai)母校早稻田中学担当汗青科讲师。明治四十二年(1909)九(jiu)月成为京都帝国(guo)大学理科大学讲师。这七年间,滨田在(zai)美术史领域深造自得,为他此后的京大时代奠定了底子。滨田的弟子藤冈谦二郎以为,东大史学科、理学部人(ren)类学、工学部的建(jian)筑史对滨田的东京时代有(you)着不容轻忽的影响。

    关于东大史学科时代的滨田,后来在(zai)京大成为同(tong)僚的时野谷常三郎有(you)仔细的形貌。两人(ren)“一起上西洋史学课——西洋史成为史学科的一个分科,是滨田君毕(bi)业后才(cai)最先的。……桌上放着坪井九(jiu)三郎博士的史学研究法、白鸟[库吉]博士的塞(sai)外民族史的讲义……当时,滨田君出任史学会构造刊物《史学杂志(zhi)》的学生(sheng)委员,[明治]三十九(jiu)年毕(bi)业,按惯例推荐(jian)我担当学生(sheng)委员,一年后,滨田君任学士编纂委员……如所周知,滨田君禀有(you)文才(cai),和他主编的报告栏一样,在(zai)史学界的杂志(zhi)中显得分外出色……滨田君才(cai)气抖擞(fa),斗志(zhi)高昂,倘对其他杂志(zhi)上的论说不满,立马援笔疾(ji)书,以新鲜的论调击中对方的心扉……只管(guan)笔锋(feng)辛辣,却因(yin)其间表露(lu)出的温情诚心之状而变得柔和,反倒引发(fa)对方的好(hao)感”。(转引自藤冈谦二郎《滨田青陵(ling)及当时代》,32-33页(ye))

    悠久(chang)的京大时代

    滨田耕作终身(sheng)活了57岁(sui),而他在(zai)京都帝大待了29年。也(ye)就是说,他的后半(ban)生(sheng)是在(zai)京大渡过(guo)的。从明治四十二年(1909)到昭和十三年(1938),滨田在(zai)京都帝国(guo)大学由讲师而助教授、教授、文学部长(chang),末了出任校长(chang),并逝世于任上。滨田的学生(sheng)角田文卫以为,滨田业绩最显著的期间应为他的少壮教授期间,即大正六年(1917)到昭和五年(1930)。据此,或可将滨田的京大时代分作三个期间,即初入京大、留学欧洲期间(1909-1916),少壮教授期间(1917-1930),暮年(1931-1938)。

    1909年,滨田出任京都帝大讲师,在(zai)哲学科解说“日本(ben)上古美术史”,并设置理科大学史学科陈设(lie)馆(guan)。履新前,28岁(sui)的滨田在(zai)东京与21岁(sui)的野村(cun)琴寿完婚,尔后假寓京都府爱宕郡田中村(cun)。翌(yi)年新学年解说“日本(ben)美术史”和“考古学概论”。同(tong)年,与内藤湖南、狩野直喜、小川琢治及富冈谦蔵等一同(tong)赴北京观察敦煌文书,又和小川一同(tong)赴河(he)南洛阳,归程又到辽宁(ning)观察遗迹(ji)。这是滨田第一次到中国(guo)旅行。1913年3月,滨田经西伯利亚踏上留学之途。因为不喜好繁琐(suo)的考证和抽象的实际考辨(bian),滨田对照排挤德意志(zhi)的学风,因(yin)此选择(ze)了英国(guo)。他起初主要待在(zai)牛津,向皮特里(W. M. Flinders Petrie)、塞(sai)斯(Archibald Henry Sayce)两位教授进修考古学研究法。尔后在(zai)英国(guo)、法国(guo)、意大利等地游历。1916年3月回到日本(ben),9月京都帝大设置了日本(ben)第一个考古学讲座(zuo),在(zai)二战前也(ye)是日本(ben)独一的考古学讲座(zuo)。欧游归国(guo)的滨田成了日本(ben)考古学的学科带(dai)头人(ren)。

    少壮教授期间,滨田意兴风发(fa),荜路蓝缕(lu),留下了沉甸(dian)甸(dian)的业绩。1970年月,有(you)光(guang)教一(滨田的弟子)负(fu)责编《日本(ben)考古全集·滨田耕作集》,为此他撰写了《学术史上滨田耕作的业绩》。该文开门见(jian)山:“滨田耕作在(zai)考古学界留下的业绩,离开京都帝国(guo)大学理科大学(后来的文学部)考古学讲座(zuo)是弗成能(neng)言说的。”作为滨田的业绩,首先不能不提厚重的《京都帝国(guo)大学理科大学考古学研究报告》(以下简称“《报告》”)——这险些是学界共鸣,比如藤冈谦二郎在(zai)列(lie)举滨田的学术结果时,也(ye)率先提到《报告》。(《滨田青陵(ling)及当时代》,130页(ye))穴沢咊光(guang)也(ye)以为,滨田将皮特里的考古学方法引入日本(ben),由京大考古学研究室加以实践,再通过(guo)《报告》公诸学界,提升(sheng)了日本(ben)考古学的水(shui)平(ping)。(穴沢咊光(guang)《梅原末治论》,角田文卫编《考古学京都学派》,229页(ye))

    该《报告》第一册出书于1917年,末了一册即第十六册出书于滨田去世后的1943年。第一册到第十册,和第十三、十四册,滨田的著作(shu)占了相当部分;第十一、十二册虽没有(you)滨田的署名,但也(ye)是他指导下的观察研究的成果;第十五册(梅原末治、小林行雄执笔)、第十六册(末永雅雄、小林行雄、藤冈谦二郎执笔)也(ye)是他生(sheng)前规划指导的观察。因为京大考古学讲座(zuo)在(zai)相当长(chang)一段期间内是日本(ben)独(du)一无二的考古学讲座(zuo),所以《报告》具有(you)猛烈的示(shi)范性(xing),成为学界的共同(tong)产业(chan)。在(zai)藤冈谦二郎看来,《报告》有(you)两个特性,一是它的内容并不局(ju)限于滨田本(ben)人(ren)善于(chang)的领域,而是触及广义的考古学;二是为合营(he)遗迹(ji)的发(fa)掘观察,经常参考相邻学迷信者的意见(jian),有(you)时还请他们参与执笔。除了《报告》,滨田还参与发(fa)起朝(chao)鲜古迹(ji)研究会、东亚考古学会,并积极推进考古发(fa)掘观察报告的出书。

    在(zai)滨田的指挥下,京大考古学研究室险些每(mei)年出书一册《报告》,这种(zhong)速率是极其惊人(ren)的。除了对被录用为考古学讲座(zuo)的感激,和对考古学研究的热情,也(ye)跟滨田猛烈的责任感有(you)关。滨田经常告诫(jie)年轻的研究者:考古发(fa)掘,如果只是发(fa)掘,那就是破坏,而破坏遗迹(ji)是有(you)罪的。为了免于这种(zhong)罪恶,必须迅(xun)速地将发(fa)掘经过(guo)正确地记录上去,并尽快公之于众(zhong),便于其他学者自由行使。正因为秉持如许的信条,滨田及其团队才(cai)留下了十六册内容丰赡、图版众(zhong)多的《报告》。

    作为一个机构的领导,特别是教诲构造,滨田最大的才(cai)能(neng)是营造氛围。凭借着个人(ren)的才(cai)智和素(su)养,滨田时代的考古学教研室吸收了京大表里的才(cai)俊,形成了自由开放的学风。据专攻考古学的第一届毕(bi)业生(sheng)长(chang)广敏雄回忆,滨田经常亲睦(hao)友(you)羽田亨(东洋史家)、小川琢治(地舆学家)、新村(cun)出(语言学家)等涌目前(zai)考古学教研室,同(tong)年轻的学子一边喝(he)咖啡,一边自由讨论。当时的每(mei)日新闻京都支局(ju)局(ju)长(chang)岩井武俊看到这幅场景,不由得称赞京大考古学教研室搞的是“咖啡考古”(coffee archeology)。长(chang)广敏雄清楚地记得,与陈设(lie)室相邻的三间考古学研究室,滨田教授室在(zai)两头,左手边是放有(you)书架(jia)的助手室,教授室里边是文物整(zheng)理室。考古学教研室师生(sheng)一般要穿过(guo)滨田教授室、助手室,才(cai)能(neng)进入文物整(zheng)理室。也(ye)就是说,滨田教授室是开放的,他猜测那是滨田本(ben)人(ren)的设计计划,如许他能够将三间研究室都当作工作的场所,同(tong)时也(ye)是教研室全体人(ren)员的研究场所。在(zai)滨田那里,不存在(zai)私家(ren)的研究室、秘室的观点,也(ye)不容忍(ren)狭窄的想法。因(yin)此,研究室挂着他手书的“以和为贵”的匾(bian)额。特别使长(chang)广敏雄感动的是,每(mei)天一到傍晚五点,滨田就会离开研究室,这是因为,滨田觉得老(lao)师一直在(zai)场,助手和学生(sheng)会感触拘束,所以研究室需要没有(you)老(lao)师在(zai)场的时候和氛围。(转引自藤冈谦二郎《滨田青陵(ling)及当时代》,176-178页(ye))

    另一方面,滨田身上流淌着“军人之子”的血(xue)液,也(ye)带(dai)有(you)“反骨”精神。早稻田中学时代,滨田曾盘绕前方后圆坟的起源问题,在(zai)东大人(ren)类学教研室举行的学术会议上,向八木(mu)奘三郎(1866-1942,号静山、冬岭(ling))的观点提出质疑(yi)。当时,滨田才(cai)十八岁(sui),八木(mu)已是著名的考古学者,两人(ren)还有(you)手札往还。这个故过后来被滨田的好(hao)友(you)清野谦次(1885-1955)写入《日本(ben)考古学·人(ren)类学史》上卷,题为“八木(mu)静山与滨田青陵(ling)”。在(zai)大学时代,滨田也(ye)曾盘绕北海(hai)道阿依(yi)努的君子(ren)传说(也(ye)叫コロボックル),与“日本(ben)人(ren)类学之父”坪井正五郎发(fa)生(sheng)论争(zheng),滨田由此为学界所瞩目。或许如滨田的次子滨田敦所指出的,“与其说父亲反权力,不如说他‘天邪鬼’的性(xing)格”来自祖父的遗传,不外(guo)“不仅父亲如此,京大文学部创设时的各位教授,多多少少恐怕都是这种(zhong)性(xing)情”。他们当中很(hen)多人(ren)出身于东大,所以比其他大学出身的人(ren)更反东大,内心深处(chu)就有(you)积极养成东大所没有(you)的、崭新的学风的意气和精神。(滨田敦《谈(tan)父亲》,载《滨田耕作(青陵(ling))日记(zhi)》)

    在(zai)制度建(jian)设、学风养成以外,造就人(ren)才(cai)当然也(ye)是滨田对日本(ben)考古学的一大孝敬(xian)。梅原末治、末永雅雄、森(sen)本(ben)六尔(er)、小林行雄、角田文卫等日本(ben)考古学史上叱(chi)咤(zha)风云的人(ren)物,都离不开滨田的栽培和扶携提拔。因(yin)此,滨田时代的京大考古学教研室,真可谓(wei)人(ren)才(cai)济济,争(zheng)奇斗艳。

    昭和六年(1931)到昭和十三年(1938)能够算(suan)作滨田的暮年。其间,滨田前后成为京都帝大文学部长(chang)、帝国(guo)学士院会员、京都帝大校长(chang),提升(sheng)为正三位勋二等(瑞(rui)宝章),学乐成遂莫过(guo)于此。与此同(tong)时,滨田还担当各整体的理事、顾(gu)问等,种种(zhong)事务缠身,虽有(you)研究的志愿,恐怕也(ye)难以专心致志(zhi)了。

    1938年7月25日,缠绵病榻(ta)数月后,滨田在(zai)昏睡中去世。听说,临终前三天,他觉悟(wu)到逝世亡,对夫人(ren)说“人(ren)生(sheng)如朝(chao)露(lu),似(si)梦若幻(huan)”(人(ren)生(sheng)朝(chao)露(lu)に以て夢の如し)。这让人(ren)不由遐想起丰臣秀吉的临终感言:“生(sheng)如露(lu)逝世亦如露(lu),浪(lang)速浮生(sheng)犹(you)梦中之梦”(つゆと落ちつゆときえにしわが身かな浪(lang)速のことも夢のまた夢)。与滨田暮年成为亲戚的小川琢治(滨田长(chang)女精子与小川环树结为连理)写了题为《梦青陵(ling)博士》的汉诗送别故交(you)兼亲家:

    曾游巩(gong)洛共连林,欲语昔时空断肠。

    踪迹(ji)分明犹(you)记得,邯郸客舍梦黄粱(liang)。

    (藤冈谦二郎《滨田青陵(ling)及当时代》,第43、60页(ye))

    书比人(ren)长(chang)寿:滨田著作(shu)扫描

    著名西域史专家羽田亨是滨田在(zai)三高、东大的校友(you),京大的同(tong)事,滨田去世后他接任了京大校长(chang)职(zhi)位。羽田亨为滨田的《考古学研究》作序(xu)时写道:“著作(shu)等身是自古以来学者理想之地点(zai),如将此等细小活字排版的论著以旧式的木(mu)版刻印,恐怕超(chao)过(guo)了著者的身高。何况(kuang)所论开辟(tuo)宇域,海(hai)表里罕有(you)人(ren)及,东亚考古学一科本(ben)就奠定于此等叙述(shu)。此书与其他姊妹篇一同(tong)杀青著者作为学者的理想,并成为拂晓期中国(guo)考古学一大跃进之印迹(ji),可谓(wei)传之长远的怀念塔。此塔由承(cheng)传衣钵的梅原博士搭建(jian)完成。易箦后一年整(zheng),自行留下的材料(liao)由接受熏(xun)陶(tao)的弟子整(zheng)理,奉于墓前,九(jiu)泉之下,著者莞尔(er)之貌,好像就在(zai)眼前。”(藤冈谦二郎《滨田青陵(ling)及当时代》,第152-153页(ye))

    如羽田亨所述(shu),滨田确切留下了等身的著作。考古学者坂(ban)诘秀一著有(you)《日本(ben)考古学文献(xian)解题》,对紧张的考古学论著加以引见,于初学者甚(shen)为方便。其中,滨田是当选著作最多的学者之一。不仅如此,著作(shu)体裁(cai)也(ye)各式百般,研究方法有(you)《考古学通论》(1922年),入门、概说类有(you)《考古学入门》(1941年),论文集有(you)《考古学研究》(1939年),译作有(you)《考古学研究法》(蒙特柳斯著,1932年)、《阿道夫·米海(hai)里司美术考古学发(fa)见(jian)史》(1927年)。由此亦可想见(jian)滨田在(zai)日本(ben)学界,以致普(pu)通读者中的影响力。

    在(zai)滨田众(zhong)多的著作(shu)中,如果只能(neng)选一种(zhong)代表(biao)作,那无疑(yi)是《通论考古学》。该书大概也(ye)是滨田全部(you)著作中版本(ben)最多的一种(zhong)。大而言之,迄今已有(you)六个版本(ben)。1922年7月由大镫阁初版,此后有(you)1929年刀(dao)江书院版、1947年天下(guo)书房版,1974年《日本(ben)考古学全集·滨田耕作集》上册收录了初版全文,然后是雄山阁2004年版(初版影印,附有(you)角田文卫的解题),近来的一版为岩波文库2016年版(春(chun)成秀尔(er)解题)。顺带(dai)一提,关于滨田耕作在(zai)中国(guo)的影响,可参阅徐(xu)坚《暗流:1949年之前安阳以外的中国(guo)考古学传统(tong)》第九(jiu)章。

    《通论考古学》是日本(ben)第一部系统(tong)的考古学通论类著作。它将考古学界说为“根据人(ren)类的遗物研究人(ren)类的过(guo)去的学问”,英文可译作“Archaeology is the treatment of the material remains of the human past”。全书主体由序(xu)论(何谓(wei)考古学;考古学的范围及目的;考古学与其他学科的关系)、材料(liao)(考古学材料(liao)的性(xing)质;考古学材料(liao)的地点(zai)与收集;遗物及其种(zhong)类;遗迹(ji)及其种(zhong)类)、观察(考古学发(fa)掘;发(fa)掘的方法;观察方法一、二)、研究(材料(liao)的整(zheng)理与鉴别;非凡的研究法;断代;考古学与文献(xian))、后论(考古学成果的出书;遗物、遗迹(ji)的保存;遗迹(ji)、遗物的修理;博物馆(guan))等五部分组成,内容相当全面,行文简便明快。

    该书问世已有(you)百年,但迄今尚未涌现超(chao)越此书的考古学概论类著作。京大考古学讲座(zuo)第三任教授有(you)光(guang)教一在(zai)解说“考古学概论”时,日本(ben)学者写的教科书只列(lie)了《通论考古学》。这跟他是滨田的弟子或许有(you)一点关系,但决意性(xing)的因(yin)素(su)还是该书本(ben)身的品质。有(you)光(guang)教一以为,滨田此书“排除了陈旧(lao)的偏偏重古物的民风,论述(shu)了对出土遗迹(ji)的有(you)构造(zhi)的发(fa)掘观察和迷信研究”,“虽多次提及彼特里的《考古学研究法及其目的》,但两比拟较,说它后来居上而胜于蓝,并不是溢美之辞”。(《学术史上滨田耕作的业绩》,载《日本(ben)考古学全集·滨田耕作集》)藤冈谦二郎、角田文卫也(ye)以为此书独(du)步天下,无与争(zheng)锋(feng)。

    坂(ban)诘秀一的《解题》选了滨田《考古学研究》,这是滨田著作集的一种(zhong)。实际上,汗青上出过(guo)两版“滨田耕作著作集”。第一版是滨田生(sheng)前计划选编,逝世后由梅原末治统(tong)筹完成的滨田耕作著作集,座(zuo)右宝刊行会发(fa)行,共四册,离别题为《考古学研究》(1939年,羽田亨作序(xu))、《日本(ben)美术史研究》(1940年,泷精一作序(xu))、《东洋美术史研究》(1942年,池内宏作序(xu))、《青陵(ling)随笔》(1947年,新村(cun)出作序(xu))。第二版是滨田耕作先生(sheng)著作集刊行委员会(末永雅雄任顾(gu)问,角田文卫任委员长(chang),委员有(you)长(chang)广敏雄、有(you)光(guang)教一、斋(zhai)藤忠、澄田正一)编纂的七卷本(ben),同(tong)朋舍出书(1987-1993年)。

    这个七卷本(ben)的滨田著作集并不是“全集”,比如《考古学通论》就没有(you)收入在(zai)内。不外(guo)对这个著作集略作引见(参考了相干解说),或有(you)助于加深对滨田学问与人(ren)生(sheng)的理解。

    第一卷《日本(ben)古文明》(1988年,东伏见(jian)慈洽解说),收文24篇。其中,开首的两篇(《淡路国(guo)鸟饲村(cun)的洞穴》《和泉的石器》)均为早稻田中学五年级时在(zai)《东京人(ren)类学会杂志(zhi)》上发(fa)表(biao)的作品。第三、四篇(《山城原史时代的遗物遗迹(ji)》《京都附近的古坟》)是在(zai)京都第三高级黉舍踏访遗迹(ji)的结果。十余年后的1914年,滨田写了《日本(ben)古坟与西洋古坟之关系》,表现(shi)出其广阔的学术视野。《考古学所见(jian)九(jiu)州的古代民族》《日本(ben)文明的拂晓》等文则是滨田自中学时代以来考古学兴趣落实在(zai)日本(ben)古代史研究上的开端结晶。关于从远古到上古的日本(ben)文明,滨田撰有(you)《日本(ben)文明的起原》《日本(ben)原始文明》《日本(ben)文明的源泉》等长(chang)文,指出日本(ben)可能(neng)存在(zai)旧石器时代,展示(shi)出其艰深的汗青窥察力和设想力。

    第二卷《日本(ben)的古美术》(1988年,岛田修二郎解说),收文41篇。岛田修二郎以为,考古学与美术史兼收,是滨田学问最显著的特色,这种(zhong)学风传给学生(sheng),于是有(you)水(shui)野清一(1905-1971)和长(chang)广敏雄(1905-1990)的云冈石窟、龙门石窟研究,再则是樋口(kou)隆康(1919-2015)的佛教遗迹(ji)研究。滨田的日本(ben)美术史研究大抵有(you)两个特性,一是所涉范围甚(shen)广,从史前时代到安土桃山时代,后来又转向奈良时代前后,均曾著文叙述(shu)。二是讨论时代大势的文章较多,这从篇名即可略窥一二,如《天平(ping)时代的镌刻》《佛教从前的日本(ben)美术》《镰仓(cang)时代的美术》等。

    第三卷《东亚古代文明(一)》(1989年,有(you)光(guang)教一解说)和第四卷《东亚古代文明(二)》(1990年,长(chang)广敏雄解说)是姊妹篇。第三卷收文18篇,分作两辑,上辑为概说和图录的解说(《东亚古代土器概说》《中国(guo)古铜器概说》《陈氏旧藏十钟解说》《中国(guo)古玉概说》《中国(guo)古明器泥象图说 泛论》),下辑则触及土器、铜器、泉币、鼎鬲和印度最新的考古大发(fa)现等。第四卷收文17篇,分作三辑。上辑为《东亚古代美术综说》,共十一章,将近90页(ye)。长(chang)广敏雄指出,末了四章(即第八章《汉六朝(chao)的建(jian)筑与法隆寺的建(jian)筑》、第九(jiu)章《东亚佛教美术的源流》、第十章《犍陀(tuo)罗与中亚地方的佛教美术》、第十一章《中国(guo)最早的佛教美术遗迹(ji)》)叙述(shu)联系关系度很(hen)高,体现了滨田对整(zheng)个东亚(包括日本(ben))古代美术的综合(he)把握。中辑主要触及艺术流传与文明交涉的问题,纵然像《汉朝绘画》《西魏四周像》《六朝(chao)土偶》等看上去“纯中国(guo)”的题目,实际上也(ye)包含了东东方文明交流的内容,更不要说《希腊印度式佛教美术的东渐》《犍陀(tuo)罗镌刻与六朝(chao)泥象》等文了。下辑主要跟辽宁(ning)、朝(chao)鲜的考古观察有(you)关。

    第五卷《基督教文明》(1991年,斋(zhai)藤忠解说),主体是曾出过(guo)单行本(ben)的《天正遣欧使节记》,长(chang)达300余页(ye);附有(you)一篇《日本(ben)基督教遗物》。斋(zhai)藤忠指出,在(zai)滨田众(zhong)多著作中,有(you)两本(ben)书不太(tai)为众人(ren)所知,一为昭和七年(1932)刊行的《庆州的金冠(guan)塚》,这是朝(chao)鲜考古学的专门读物;另一本(ben)即为本(ben)卷收入的《天正遣欧使节记》,该书于昭和六年由岩波书店(dian)刊行。所谓(wei)“天正遣欧使节”,又称“天正少年使节”,是指天正年间(1573-1592)四位少年出访欧洲,完成大任并回到日本(ben)的故事。滨田在(zai)东京帝大进修西洋史时在(zai)村(cun)上直次郎教授的课上听过(guo)这个故事,十分感动。大正五年(1916)滨田留学归国(guo)途中,通读了《日本(ben)西教史》,并获(huo)得《日本(ben)使节考》,由此对这段汗青更感兴趣。昭和二年(1927),滨田有(you)机遇再赴海(hai)外,获(huo)知《使节记》《布教史》等材料(liao)。因(yin)缘(yuan)凑泊,滨田遂执笔追(zhui)踪这段“使节之迹(ji)”,厥后在(zai)《汗青与地舆》杂志(zhi)上连载。该书有(you)三个特色,其一,少年使节接见过(guo)的场所,滨田也(ye)亲身探访、窥察,并附有(you)写生(sheng)。其二,滨田充斥情绪的叙述(shu),堪称美文。其二,全书到处(chu)可见(jian)详细的注释。别的,《日本(ben)基督教遗物》是滨田为《天主教大辞典》撰写的一个条目,引见了日本(ben)保存的、与基督教(日文汉字写作“切支丹”或“吉祥支丹”)有(you)关的绘画、铜版画、雕像、信教用品、墓碑类文物。

    第六卷《东方古典文明及其遗迹(ji)》(1993年,角田文卫解说),收录了《罗马考古学》《罗马的镌刻》《南欧纪行》《希腊纪行》等四编。《罗马考古学》是滨田1920年在(zai)京都帝大文学部史学科讲义的草稿,续编《罗马的镌刻》是1926年的讲义。这两册讲义都是滨田家寄赠给奈良县橿原考古学研究所的。角田文卫指出,《罗马考古学》主要参考了英、德学者的研究成果,它的一个显著特色是滨田为相干的遗迹(ji)作了写生(sheng)。滨田在(zai)京大讲述(shu)罗马考古学之时,沢木(mu)四方吉(1886-1930)在(zai)庆应义塾大学解说希腊的古典考古学,可谓(wei)器械照映。

    前两编为讲义,是首次刊行;后两编为纪行,属于稀见(jian)书重版。大正三年(1914)四月底到五月中旬,滨田和同(tong)在(zai)欧洲留学的市河(he)三喜(1886-1970)从罗马出发(fa),在(zai)意大利南部和西西里岛探访古迹(ji),尔后回到罗马。翌(yi)年初春(chun)过(guo)后,两人(ren)又去法国(guo)南部的普(pu)罗旺斯寻幽访胜。这就构成了《南欧纪行》的三章:《南意大利之旅》《西西里岛巡游》《法兰西内的意大利》。同(tong)年五月初到六月中旬,两人(ren)又在(zai)希腊本(ben)土和克里特岛参观博物馆(guan),踏访遗迹(ji),慨(kai)叹人(ren)事兴衰、国(guo)运崎岖,遂有(you)《希腊纪行》。《希腊纪行》是滨田最早的单行本(ben),1918年由大镫阁发(fa)行;《南欧纪行》同(tong)样由大镫阁出书,时候晚了一年。

    第七卷《青陵(ling)随想》(1987年,角田文卫解说),收文70篇。有(you)学者以为滨田本(ben)质上是文人(ren),是美术史家,《青陵(ling)随想》约莫最能(neng)体现滨田的这一面向。该卷收录了滨田家秘藏的《放校报告》(“放校”即被黉舍开除之意)及滨田夫人(ren)的《回忆》,这都是相识滨田的宝贵材料(liao)。作为“著作集”的末了一卷,本(ben)卷还制作了“年谱(pu)·著作总目次”,卷首载有(you)滨田的画作和照片(pian)(包括数帧合(he)影)。角田指出,《风弦录》反映了大学时代滨田的人(ren)生(sheng)观、社会观、基督教观。《希腊与日本(ben)》一文,是大学毕(bi)业论文《论希腊式美术之东渐》的提要,体现了宏阔的视野。《金色堂与凤凰堂》指出平(ping)泉与平(ping)安京地形的相似(si),表现(shi)了不凡的眼力。漫笔《有(you)马大友(you)大村(cun)三侯遣使怀念碑》表(biao)明滨田很(hen)早就对天正遣欧使节一事颇有(you)兴致。从《彼特里氏》等文可一窥从前留学生(sheng)活的样貌。《中国(guo)考古学的将来》《我考古学界的新气运》是学术史上的紧张文献(xian),可视为滨田考古学的举措纲要。《蟋蟀》充斥理趣,自是滨田的随笔名篇。

    此外,滨田还有(you)《桥与塔》《百济观音(yin)》等飘逸多彩的作品。限于篇幅,恕(shu)不逐一引见。

    作为一逻辑学者,滨田的著作比他短暂的人(ren)生(sheng)要长(chang)寿得多,这应当是一桩(zhuang)幸事。当然,滨田之所觉得人(ren)怀念,也(ye)跟他的人(ren)格有(you)关。他曾在(zai)《我的塞(sai)斯老(lao)先生(sheng)》这篇悼文中老实地说:“对我而言,比起学问上的影响,我更深切地感受到先生(sheng)人(ren)格上的感化力。”同(tong)样的,滨田的弟子藤冈谦二郎由衷(zhong)地表(biao)示(shi),在(zai)滨田那里,为学与为人(ren)是弗成分散的,因(yin)此他在(zai)老(lao)师故去四十年后著书《滨田青陵(ling)及当时代》觉得怀念。藤冈强调,书名没有(you)用“耕作”,特意选了“青陵(ling)”,是进展(wang)藉此更多呈(cheng)现滨田作为“人(ren)”的面向。为此,本(ben)文也(ye)仿效了这个作法。

    参考文献(xian)

    1、有(you)光(guang)教一「学史上における濱田耕作の業績」、有(you)光(guang)教一編『日本(ben)考古学選(shua)集・浜田耕作集』、築地書(shu)館、1974年

    2、藤岡謙二郎『濱田青陵(ling)とその時代』、学生(sheng)社、1979年

    3、濱田敦「父を語る」、岸和田市立図書(shu)館編『濱田耕作(青陵(ling))日誌』、1989年

    4、『濱田耕作著作集』第一~七巻、同(tong)朋舎出书、1987-1993年

    5、穴沢咊光(guang)「梅原末治論」、角田文衛編『考古学京都学派』、雄山閣出书、1994年

    6、斎藤忠『日本(ben)考古学史』、吉川弘文館、1974年

    7、坂(ban)誥秀一『日本(ben)考古学文献(xian)解題』1・2、ニュー・サイエンス社、1983・1985年

    8、徐(xu)坚:《暗流:1949年之前安阳以外的中国(guo)考古学传统(tong)》,迷信出书社,20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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