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5-05-19 14:0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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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45年,美国著名行为主义心理学家B. F. 斯金纳仿效梭罗的精神,正在其撰写的乌托邦小说《瓦尔登湖第二》中计划了一个听说“没有失败、没有死板、没有精力重复”的高效社会。正在这样的社会中,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地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自由地从事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然而,这些好像拥有强烈自由感的住民就像《美丽新世界》中受到强效药物操控的下层工人一样,他们的欲望和目的也是行为工程师或神经化学家强化控制的结果。

    尽管斯金纳将这个“墟落公社”标榜为“全世界最自由幸福的地方”,但这部小说问世之后,就遭到了社会各界的强烈批判。批评者绝不留情地指出,斯金纳提出的是一种“可耻的乌托邦”,它违背了自柏拉图以降关于人性庄严的尊贵理想。那种社会中的住民的信念和欲望都受到行为工程师的暗中操控,这些人现实上并没有真实的自由意志,他们享有的仅仅是“巴甫洛夫的狗”所拥有的六畜般的自由,而这种“表层自由”不足以维护健全社会所必须的道德责任和人性庄严。

    面对如此尖锐的批评意见,人们大概会想要知道,正在受决意论安排的世界中,一个人是否还能拥有自由意志?自由意志与道德责任之间存正在着什么关系?自由意志所欲追求与实现的事实是何种自由?罗伯特·凯恩传授结合西方哲学的诸多头脑资源和论证思绪,细致介绍了关于自由意志的哲学争论,为当代读者透视上述问题带来了诸多分歧于流俗看法的犀利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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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代自由意志导论》,作者: (美) 罗伯特·凯恩,译者: 徐向东,大学问|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25年2月。

    决意论对决自由意志

    依照通常的明白,决意论与自由意志应当是互不相容的,但主张决意论和自由意志之间现实上没有冲突的相容论不但正在现代哲学中成为越来越受迎接的学说,并且正在西方哲学史上持有这种观点的也大有人正在,如霍布斯、洛克、休谟和约翰·斯图尔特·密尔都正在分歧水平上可被划归为古典相容论者。依照古典相容论者的看法,人们之以是老是将决意论与自由意志对立起来,是因为他们毛病地明白了自由意志的本质,把自由意志明白为可以随意破损或违背任何理性法则或规律的全能意志。

    但相容论者对自由意志的明白要有节制得多,他们认为,一个人是否拥有自由意志的根本判定尺度仅仅正在于这个人是否能自由地行动。借用霍布斯的说法,自由行动者能够做他们想要做的事情,不做他们不想做的事情,他们所享有的自由“就正在于没有内正在的障碍”。换而言之,正在其做出规划未来的慎思时,自由行动者就处身于一种具有分叉途径的开放未来的图景中,他们会拥有“可供取舍的可能性”来加以选择。

    根据这种对自由意志的明白,决意论不但并不是对立于自由意志,它甚至还正在某种意义上确保了自由意志的存正在。众所周知,决意论学说正在历史上有很多形式,但它们都有一个焦点观念,即这个世界的运作是由确定的法则或规律所安排,领先行的事件与法则都已经确定的情况下,那个被决意的事件就会不可幸免地发生。初看起来,决意论的焦点观念好像排除了自由意志正活着界中发挥感化的可能性,但现实上,分歧决意论立场的强硬水平是有显著差异的。

    《拉普拉斯妖》剧照。

    拉普拉斯式的机械决意论将全部宇宙明白为一部巨大的决意论机器,正在这种机械化的世界图景中,类似拉普拉斯精灵的卓越心智能够掌控宇宙从始至终的所有细节,并正确地预测到宇宙的统统未来状况。但抱持温和决意论的相容论者并不认同这样强硬的立场,正在他们看来,人类的心智不可能像拉普拉斯的精灵那样透辟掌控现实世界的所有细节,人类所控制的因果法则也不可能绝对幸免地确定现实世界每时每刻的所有状态。正在如此构想的世界里,一个人就仍然有机会正在某些未被已知的既定法则所完全决意的状态下动用自由意志,正在诸多可供取舍的可能性之间做出定夺。相较于不时蒙受不可预料的神经震颤或肌肉痉挛侵扰的非决意论世界,拥有理性法则的决意论世界反倒增强了人们主动主动地应用理性法则来贯彻本身意志的能力。自由意志并不是忽视理性规律的为所欲为,只要经过认识与服从幸免,一个人能力更好地实现本身的自由。

    相容论所蕴含的协调表面抵牾的辩证智慧大概增添了这个学说本身的魅力,尽管如此,对付保持自由意志与决意论相冲突的不相容论者来讲,相容论者所论证的自由意志仍然是不令人中意的。以赛亚·伯林就表示,没有人愿意自己因为受到种种决意论规律的安排而成为没有个性的存正在者,这种个体性的丧失“甚至比正在头脑和行为上受到他人操纵更加可怕”。康德则更是绝不客气地指出,古典相容论者的“不幸托词”提供应人们的只是一幅关于真正自由的“苍白画像”。康德之以是得出这样的结论,虽然有其严肃的伦理思量,但也正在一定水平上导源于他对艺术天赋的独特明白。

    《拉普拉斯妖》剧照。

    主宰自己的人生,

    真的可以实现吗?

    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的主人公斯特里克兰德是以法国印象派大师保罗·高更为原型塑造的人物形象,他原本是个乐成的证券掮客人,但人届中年后感悟到了真实的人生偏向,他为了追求绘画的理想而毅然弃家出走,正在南太平洋与世阻隔的塔希提岛上创作出一系列令后世震惊的艺术杰作。斯特里克兰德的老婆同样对绘画艺术有着粘稠的兴趣,但二者的破裂恰好源自他们正在艺术理念和生活理念上的根本不合。对付斯特里克兰德夫人来讲,艺术圈里的既定权势巨子和公认派别都是不可转变的,艺术权势巨子所建立的艺术规则也是不可转变的,还没有得到承认的艺术家的意志并不能转变这些事实,他们只要让自己严格尊奉支流的艺术规则才有可能崭露头角。

    但对付高更式的艺术天赋来讲,就像康德所指出的,他们的作品本身是不可能经过模仿而发生的,“天赋就是给艺术提供规则的能力(天赋)”,他们的独创性和树模性注定不会让自己仅仅满足于尊奉既定的规则和代价,而是要经过自己的卓越制造来构成让他人模仿或追随的新绳尺或新规则。为了让自己开创艺术新范式的自由意志不受迎合时尚的庸常意见意义的束缚,斯特里克兰德只要选择脱离自己原先所处的那个被庸常意见意义所废弛的生活世界。

    保罗·高更自画像。

    不相容论者对相容论者所明白和维护的自由意志的不满也存正在着类似的思量。正在不相容论者看来,这种被决意论的规律所重重束缚的自由意志并没有充分恭敬自由意志的制造性和能动性,相容论者所信奉的决意论若经过恰当的阐明论证,现实上会导向否定自由意志的结论。范·因瓦根就特地计划了“后果论证”来证明这一点:如果决意论是真的,那末我们的行为就是自然规律和迢遥过去所发生的事件的结果。但正在我们出生前发生的事件并不是由我们来决意的;自然法则也不是由我们来决意的。因此,这些事件与规律的后果也不是由我们来决意的。

    应当说,从技能的角度讲,因瓦根的这个后果论证并不是自作掩饰,但不相容论者借此提出的贰言是,相容论者所明白的自由意志归根究竟没法让一个人对自己的行动负担“终极责任”。也就是说,一个人的行动应当来源于他本身的定夺,而不是来源于像自然法则这样正在本身之外、没法为本身控制的其他事物。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一个人做出的任何行为都必须是不受法则约束的,终极责任所请求的只是那些“使我们成为我们所是的那种人的行为”,即“形塑自我的行动”是不受确定法则或规律决意的。形塑自我的行动通常发生于生活的艰难时候,正在这样的关键时候人们老是正在应当作什么或成为什么的相互合作的愿景之间苦苦挣扎。仅仅机械地遵循既定的法则或规律,通常并不能让一个人做出可以切合自己本真志愿的定夺,恰好相反,为了成就形塑本真自我的理想,一个人的自由意志老是有必要去降服那些初看起来仿佛不可违背或绝对幸免的流俗陋习所设下的重重障碍。相容论者所描写的自由意志之以是会被认为是苍白的或没有个性的,就是因为这种自由意志恰好排除了超出流俗陋习、形塑本真自我的自由。

    不相容论者的批评意见不可谓不犀利,但他们所主张的自由意志也面临本身的困难。批评者指出,这些意志自由论者为了申明自由行动如何能够摆脱物理原因和自然法则的束缚,经常会援引种种模糊的和神秘的能动性或因果关系来捍卫其观点,如超验的力量中心、非物资性的自我、时空之外的本体自我、无后果的原因等。为了让他们心中的能动性和制造性变得有意义,为了负担形塑自我的终极责任,意志自由论者经过对形塑自我的行动与意志的两重回溯,往往有可能将不被法则束缚的自由意志明白成类似于上帝那样“不被推动的第一推动者”。 这种观点更像是神学观念的残余,即就是很多捍卫者也不得不承认这种第一推动者是“极其神秘的”,批评者爽性认为这样的观念“正在现代科学的世界图景中没有地位”。尼采就曾经讽刺说,作为第一推动者的自由意志更像是陷入了自相抵牾的自因,人的太过骄傲才会发生这种为自己的行动负担全部的和终极的责任的虚幻欲望,这相称于狂妄地宣称,一个人“可以抓住自己的头发,将自己从虚无的泥潭中拉下去”。

    《彗星来的那一夜》剧照。

    更为严重的问题是,意志自由论者强调,一个人形塑自我时的自由意志应当拥有像艺术天赋那样不受规则约束的自由,但一个瘾君子正在满足自己对毒品上瘾的病态志愿时同样也不会担当种种规则的约束,而意志自由论者好像不能有说服力地将体现了人性庄严的自由意志与反应了意志软弱的病态志愿区合并来,特别是正在一个人既是艺术家又是瘾君子的情况下。以法兰克福为代表的新相容论者则实验从层级动机理论的角度来解决这个困难。

    正在新相容论者看来,以往与自由意志有关的哲学争论大多聚焦于行动自由的观点,却对意志自由缺乏充分的深思。仅仅缺乏阻止一个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内正在约束,并不能完全确保这个人的自由,因为正在一个人内正在的渴求和欲望中,存正在着表现为上瘾、恐惧症、强迫症、神经症或其他形式的强制性行为的病态志愿。毫无节制地满足这样的欲望,只会实质性地损害一个人从事自己真正想要去做的事情的自由。为了处理对意志的内正在约束,法兰克福引入了一阶欲望和二阶欲望的区分。

    所谓的二阶欲望,就是关于其他欲望的欲望。例如,一个吸烟者大概有大量抽烟的一阶欲望,但为了确保自己与家人的健康,他的二阶欲望就会对想要无节制抽烟的一阶欲望做出理性评判,并促使这样的一阶欲望不会正在他的现实行动中发挥感化。法兰克福认为,正是这种具有高阶的欲望和志愿的能力,让人类成为分歧于禽兽的有人格的存正在者,这种深思性的自我评价可以节制那些让人们陷入困境乃至走向自我毁灭的欲望和目的。一个人的自由意志之以是能体现人性的庄严与尊贵,恰好就正在于他的高阶欲望可以根据道德责任和高层次动机来抵抗对本身有害或有损完备人格的低阶欲望。

    新相容论正在某种意义上复兴了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关于理性和欲望关系的洞识。柏拉图将理性与欲望假想为灵魂的两个彼此交战的部份,两者就比如拉着同一辆马车的两匹马,当两匹马同心同德地拉车时,人们就能自制或自律地实现真实的志愿,当两匹马向分歧偏向奔跑时,人们的灵魂就缺乏协调,欲望就不受控制,因此也就没法实现真实的意志自由。而正在新相容论的批评者看来,人类的灵魂之以是难以实现真实的协调,并不但仅是由于本能欲望的强大,也是由于权力的规训会扭曲人类的理性。依照沃森的说法,新相容论者所强调的高阶欲望完全有多是洗脑或精神操控的结果,倘使一个缺乏社会阅历的年青人被邪教领袖洗脑,并正在强大的精神操控下专心致志地决意牺牲自己的生命,那就很难认为这个年青人真正拥有自由意志。面对相容论的各个版本所遭遇的诸多困难,怠惰的庸常心智大概会选择退回到不相容论的立场,进而放弃自由意志,怅然担当强硬决意论的立场。但这样的立场是否真能让自己的道德责任变得更加轻松?

    《黑客帝国》剧照。

    正在德性中拯救虚无

    约翰·弥尔顿正在其经典诗作《失乐土》中形貌了天使们之间发生的一场辩论,其中提到了这样一个令人困扰的问题:既然上帝拥有能力干涉干与他们将要做出的任何选择,并且完全预知了他们将要做的任何事,那末,为什么是他们自己(而不是上帝)要为他们的罪过负责?这个问题虽然不易解答,但确切昭示出某些人否定自由意志的一个潜正在动机,即推卸自己的道德责任。既然统统都是由自己没法控制的因素所决意的,那末就不必为本身犯下的过错或恶行负担当何责任,而这也是备受争议的美国著名律师克拉伦斯·达罗正在法庭上为冷血杀手脱罪的经常使用策略。

    然而,一个人生活正在否定自由意志的乌托邦里,并不幸免意味着可以随心所欲地犯下任何恶行而不受惩罚。正如德克·佩里布正在《没有自由意志的生活》一书中指出的,既然一个人不存正在自由意志,罪犯们也就没有自由意志来转变他们险恶的行为模式,那末就不存正在改正他们回归社会的可能性。为了珍爱社会,就只要像看待致命病毒的携带者那样将他们毕生隔离,甚至不排除正在必要的情况下对他们进行彻底清洗。

    《楚门的世界》剧照。

    由此可见,这样的乌托邦对犯罪实施的惩戒现实上完全有可能更加严格。进而,即便正在这种乌托邦中的绝大多半人都担当了类似人偶般被操控的命运,但仍然必要有像斯金纳所塑造的弗雷泽这样自命为“救世主”的至高安排者。而操控众人心智的绝对权力的巨大诱惑,就会让乌托邦不时陷入可能让本身闭幕的激烈权斗当中。事实上,正在20世纪70年月早期,美国有数十家整体想要创建类似瓦尔登湖第二的社区,但最终往往由于每个社区向导都想成为弗雷泽而正在后续的权力争斗中导向彻底的失败。经过谨慎思量,人们不难发现,斯金纳所构想的这种“超出自由与庄严”的乌托邦,并不像初看起来那末妥当与优美。

    无能否认,相容论者与不相容论者关于自由意志的哲学争辩迄今仍悬而未决。但对付这些严肃的哲学探究来讲,重要的并不是通达某个无可置疑的定论,而是正在合乎情理的阐明论证中加深对自由意志及其追求的多种自由的明白。正在凯恩看来,为了捍卫健全的道德责任,仅仅追求摆脱内正在约束的“自我实现的自由”与抵抗不合理欲望的“自我控制的自由”,这仍然是不够的。当一个人协调本能的高阶志愿受到封闭世界的操控与曲解时,这个人就必要借助亚里士多德所倡导的理智德性的开放立场与批判能力,超出封闭世界的道德教条与头脑教条,以期实现追求自我美满与自我决意的自由。尽管一个人大概没法对自己目前的样貌状态负担终极责任,却可以变更自己的理性与意志所具备的多元控制力,以不完全为自己的过去所决意的体式格局来主动追求形塑自我的自由。

    流俗的意见老是乐于宣称理性和逻辑限定了人类生存的可能性,但现实上恰如罗素所指出,透过严谨周密的哲学阐明,理性和逻辑往往可以发现为庸常心智所忽略的通向自由的新可能性,正在绝境中看到新的希望,正在黑暗中觅得新的灼烁,以便于让人们不再狐疑不决地四处踉蹡于哗闹的不彻底性当中,而这大概就是关于自由意志的哲学争论延续千年之后正在当代依旧拥有强大吸引力的重要缘由之一。

    作者/郝苑

    编辑/李永博

    校对/王心

    发布于:北京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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