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5-05-15 07:3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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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编者按】

    5月15日是全球无障碍宣传日。

    正在上海的新华路,有这么一间小小的酒吧,吧台的高度和容膝进深思量了坐轮椅的主顾,墙上的盲文标识和手语白板供视障和听障人士各取所需;它也建立了一个“融合”空间和社群,让残障人之间、残障人与健全人之间彼此看见,也延展了我们对于“无障碍”的认知——“无障碍”指的没有仅仅是物理上的办法,更重要的是让每小我私家平等拥有自由伸展的空间,走入更近的关系,建立更深的连接。

    “除推拿店,又有一个可以集会的地方了”

    一场露天开放麦音乐会,人们围坐正在露营椅和轮椅上,唱歌听歌、聊天喝酒。唱到天黑时分,“无碍理想”的店招亮起暖光。去年蒲月,这家酒馆正在上海新华路的创意园区内办起停业派对。主理人玉杰看着轮椅伙伴们用到了店里的无障碍办法,自由地收支、点单,自然而然。这就是他多年来理想中的场景。

    十几年前,玉杰读中学时左手功能意外受损。作为被寄予厚望的“小镇做题家”,周围人最先向他表达“惋惜”。青春期的他,心田的伶仃与迷惘交叉:本身将来正在社会上会成为甚么样的脚色?能否融入一个群体、走进更近的关系?他感到身边的健全人无法与他感同身受。他上网查到我国残障群体数目庞大,而正在生活中又几乎看没有到其他残障者,他一直困惑。

    展开盈余 92 %

    据公开报道,我国现有残障者约8500万,相称于约每十六人中就有一位残障者。

    玉杰厥后考入我国政法大学,又获得奖学金去美国进修。正在美国,他窥察到无障碍办法正在各种公共场合十分普及——据他所知,美国上世纪订正的《残障者法案》(Americans with Disabilities Act, ADA)和《508法案》(Rehabilitation Act Section 508)等法规共同推进了无障碍环境的建设,和确保残障人士可以或许平等地获守信息和服务。他也最先正在校园里和患听觉障碍或坐轮椅的同学们一起上课。接触下来,玉杰发明他们生活中遇到的障碍比本身来得更多、更难办理。

    为了缓解学业压力,正在美国进修时,法学院每周四晚上会组织学生正在邻近的街角小酒馆集会,这些小酌一杯的社交时光让玉杰获得了很好的抓紧。没有过正在此类场合他还是没有太见获得残障同学。

    如今他和同伴小美开出一家酒馆,供应中低度数的“微醺”精酿啤酒,更看重的是人们休息时间里的社交属性——玉杰想正在消费场景里搭建一个无障碍的、多元融合的公共空间:“首先要有一个共同的场域,一个可以或许看到彼此的机会。”

    玉杰正在打酒。

    选址此处,是看中新华社区的氛围——邻近有深耕多年的社区营造组织——上海大鱼社区营造进展中央;也因店铺处于一楼平地,又是毛坯房,可改造空间大。没有过,玉杰和小美前后问了十来家贸易室内设计公司,他们都说没有无障碍设计经验。“它并非一种高精尖的设计,但需要从体验者的角度动身。比如说为轮椅伙伴设计的吧台,除桌面高度,还要思量容膝容脚空间如许的细节 (进深没有小于25cm)。”玉杰到好几个没有同障别的群聊中征集他们对于无障碍办法的需求,再将这些建议反应给设计师。

    终究,这个没有到30平方米的空间内,充斥了各种为残障人士思量的细节。入口加宽并采纳带扶手的可折叠侧开门,轮椅使用者收支时皆可单手进行开关。室内吧台有高低组合;放着画有简朴手语科普图的白板,供聋人与听人之间写字沟通;墙上的盲文版室内图,轻易视障者了解全体室内布局。只是园区还没有无障碍厕所,伙伴们会去隔壁衖堂的“大鱼营造”上厕所,那边正在入口台阶铺上了渡板。玉杰也请设计师出了计划给到园区,尝试推进厕所改造。

    酒馆一角的手语科普。

    新华街区土生土长的居民小米开着轮椅带视障朋友毛毛来参加酒吧的停业派对,两人前年正在“大鱼营造”的流动中了解,那天早些时候也一起正在邻近参加无障碍流动。走到园区口,毛毛听到热热闹闹的吉他弹唱声,原本犯困没有太想来的他心境马上明亮起来。小美给毛毛介绍酒馆布局,带着他正在屋内摸了一遍:打酒机正在甚么地位,桌子是甚么样子,另有盲文版室内布局图——毛毛开心肠发明,这就是依照他两天前正在酒馆群聊里提出的建议建造的——小米当时把毛毛拉进群聊,毛毛发明群里有好些正在其他收集社群认识的、谈话一向很主动的伙伴。人人正正在讨论这个布局图,玉杰前后发了五六版修改图,毛毛建议去掉一些多余的空格和符号,更符合盲人阅读习气。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把布局图打印出来了。

    毛毛(右一)正在酒馆参加流动。

    小米记得去岁首年月和几位坐轮椅的伙伴参加完一个无障碍流动后,一起用饭时聊过关于残障人士的各种需求,说起去酒吧喝酒社交也算一种——然而因为无障碍办法的缺乏,他们根本进没有去;也有部份朋友的家人会教导他们酒吧是个“没有好”的场合。没想到,半年后他们的想法正在这里完成了。

    毛毛之后也带着两个从北京来的视障朋友来酒馆玩儿。那天三小我私家聚正在一起聊得很开心,朋友的一句话让毛毛印象深刻:“我们除推拿店又有一个可以集会的地方了。”

    程菲菲也跟着朋友来探店,当晚碰到几位处置艺术工作的听人,得知她是聋人,他们就尝试用肢体语言比画着和她交换,这让她感到很抓紧。

    手语是程菲菲的第一语言。日常平凡生活中遇到没有会手语的听人,她会耐心经过笔墨沟通。但很多时候对方要末显得没有知所措,要末没有答理一走了之。

    程菲菲大学毕业落后入一家社会企业做手语教授教养和文化流传。有一次她和两个听人约正在一家酒馆谋划手语教授教养流动——之以是约正在酒馆,是因为程菲菲之前没去过酒吧,感到好奇——但那次她的体验很没有好:他们经过语音即时转笔墨的App沟通着,由于酒馆人声嘈杂,笔墨辨认一直受滋扰。更重要的是程菲菲没有感到被恭敬:“我坐正在他俩两头,看着他俩一直张口相互说着甚么,本身就像空气;也有种他们正在代替残障者做决定的感觉。”程菲菲当时没有表达没有满,结束后发信息和对方表明,他们才意识到。

    而程菲菲每次来到无碍理想,都会碰见小米咧开嘴笑着向她打招呼——小米住得近,虽然没有喝酒习气,但一周会来这家酒馆三四次。程菲菲正在这里碰见的很多听人也没有会手语,但和她沟通起来,他们会努力比画,实正在没有行再打字发信息。

    程菲菲发明主理人小美也慢慢学了些基础的手语:“你好”、“感谢”、 “请问需要帮助吗”、“要喝甚么”等等。“小美有一次跟我说,她以为手语很美,听人和聋人的区分正在于语言没有同,而没有正在于听力——我很赞同这句话。”程菲菲说。

    每小我私家都正在乎如何参与进来

    去年6月,程菲菲了解到“无碍理想”正在招募“一日主理人”,她便兴起勇气向玉杰提出办手语流动的想法,马上获得了支持。因而程菲菲和手语先生、手语翻译一起向听人进行了一样平常手语教授教养,科普了聋人相干的常识。比如,精确称呼应当是“聋人”、“听障人士”,而非“聋哑人”——这个词带有歧视性,其实聋人声带多数没问题,由于身体条件、家庭教诲、学校环境的没有同,有的聋人能听到一点、也会说一点口语;有的虽然听没有到,口语却讲得很清晰。

    正在酒馆去年9月末的“国际聋人周”系列流动中,程菲菲设置了模仿表情、考验眼力和手速等的摊位游戏:让聋人和听人正在嘻嘻笑笑之间增进对彼此的了解。毛毛也来到现场,发明没举措参与。过后程菲菲加上毛毛微信,问他以为盲人可以怎样参与这类流动。

    几个月后,程菲菲和听人朋友木木一起正在酒馆办了手语版狼人杀游戏夜。现场有手语翻译做聋人、听人之间的桥梁,还专门请了一位手语语言学研究生给毛毛做口述者。口述者全程坐正在毛毛身边,正在一最先的手语教授教养环节,她会边讲、边手把手教毛毛比画手语单词。游戏最先后,口述者会告诉毛毛现正在是几号玩家正在谈话;哪一个玩家用手指了指谁,他实际上是正在表示甚么——这些是无法听到的细节。毛毛此次的体验是“完美”,流动结束后他和程菲菲说,本身若是再多学些手语,就能更多地跟人人互动了。

    菲菲(左三)正在主持手语版狼人杀流动。

    毛毛喜好这份新的体验:“以前我以为盲人就是盲人,聋人就是聋人,但正在这里我发明原来没有同群体之间都是可以正在一起交换的。”

    一次,毛毛正在酒馆协助给几个地方刻上盲文标识:高低吧台、啤酒墙、折叠桌。小美顺势问毛毛:“要没有要来教人人盲文?”毛毛有些胆怯:“我历来没做过这个事儿。”小美勉励他:“有了这些盲文标识,可能很多人会对盲文感兴趣。”

    就如许毛毛谋划发动了第一场盲理科普流动,小美做了流动海报。碰到对定价、流动流程没有确定的地方,毛毛去问玉杰和小美。而他们也会没偶然问毛毛:“你以为怎样样?”“你以为可没有可以如许?”

    流动当天,毛毛介绍了盲人推拿和电脑读屏软件的历史,带人人用流动前征集的废弃塑料瓶盖拼出各自盲文版的字母名字。“我希望盲文没有只是出现正在教材里,能有更多的人了解。”十几个观众里有些是拍记录片的,也有做无障碍设计的人士。

    正在毛毛厥后办的工作坊中,他引导参与者戴上眼罩体验正在酒馆摸黑打酒,分享本身的发展经历,科普一些无障碍设计的实际情况:比如,带盲文按键的电梯对视障者来说其实还没有够轻易,因为它们往往贫乏“到了第几层”的语音播报提醒;而带盲文的电脑键盘,这种设计其实很累坠——键盘上盲文的凸起点太多,反而影响打字手感。对盲人来说,键盘只需有f、j两处凸起的定位就足够了。

    之前毛毛和家人看电视正好播到关于盲人的报道,父母对毛毛说:“你看看人家多厉害!”毛毛第一个想法是和他们辩论:“现正在媒体的一些残障报道有两个极端,要末特别励志,要末特别惨。我们和健全人一样是平等的。”

    正在山西故乡县城时,毛毛总说“无障碍”、“融合”这些词,但这些词究竟意味着甚么,他其实也没有太分明。2011年毛毛16岁,有团队开辟出海内首个免费读屏软件,这是毛毛第一次听说“信息无障碍”的观点。厥后正在故乡推拿店工作,他想着能融入社会就是无障碍。两年多前,父母说要租屋子给他开店,还催他找对象完婚,他抓住一家公益机构做AI训练的工作机会来到上海,以为能走出推拿店,和人人一样地工作、有收入就是无障碍。接触到“无碍理想”酒馆后,毛毛现正在以为,“无障碍”是学着去恭敬每小我私家的想法,共同去创造出一些甚么来。频频流动实践让他邃晓,“无障碍”没有是一句标语,而是由落到实处的一些小细节慢慢会聚而成的。

    对主理人玉杰而言,“正在酒馆每一天的感觉都是没有一样的”。玉杰说,自从中学左手受伤后,他其实一直正在顺应着本身的身体。如今正在酒馆日复一日地打酒、洗杯子、拖地,他发明原来本身也可以把这些大事完成得很好。他以为,“融合、共创”没有是“调动”别人做事,而是“信任”别人,“克制”本身没有做过多干涉干与。小到酒馆墙角一只杯子里放的助听器电池:“是一位聋人熟客小吴捐过来的。从她的视角动身,她乐意为这个空间孝敬本身的力量。”

    向所有人敞开

    无碍理想的线上群聊早已满员,残障者与健全者各半,天天的谈话讨论都很活泼:有各地的无障碍资源和流动分享,也有生活杂事的插科讥笑。

    前没有久毛毛正在群里@小米“生日快乐”,人人纷纭跟帖:“米店长生日快乐!””生日快乐啊嘲笑话大王!”看到成排的祝福,小米没偶然致谢:”我给人人磕一个!”“我后空翻一个!”当天晚上小米正在店里和人人分生日蛋糕,墙壁上挂着印有他照片的长条祝福海报:“1%的小米让我们看见100%的人生。”

    “想撸狗了,大概单纯以为无聊的时候就过去聊聊天。”小米住得近,早已问玉杰拿了酒馆钥匙,常常下午就提前进店里协助做些晚间业务前的筹备。他正在这里学会了之前没有尝试过的打酒、煮热红酒;主人多的时候也协助招待,开着轮椅随处转,用活泼健谈的性格优势和人人打成一片,因而被人人笑称“米店长”。

    小米正在酒馆协助收拾。

    虽然毛毛住正在较远的浦东,但除办流动,他每周也都会来酒吧坐一坐。一次正在酒馆,毛毛和一位从苏州来的盲人及其女友畅聊了几小时,厥后一起去坐地铁。毛毛晓得女孩能看到,但一路上她的声响是从距离他较远、较低的地位传来的,他一问才晓得对方是轮椅使用者。毛毛说起日常平凡走正在路上总会有人问他:“你怎样一小我私家出来了,你家人呢?”而正在“无碍理想”他感到了没有一样:“人人没有会去关注对方是没有是有残障,只需找到一个感兴趣的话题就能交换起来。”

    从地铁站到酒馆有1千米的路,一最先毛毛没有美意思表达独自走这段路对他来说没有那么轻易——沿途会经过一个亨衢口。像上海大多半红绿灯一样,这里没有声响提醒;而手机导航偶然会提醒毛毛“红灯另有40秒变绿”,之后却又没了声响。很多时候毛毛只能等正在路口细致听车的声响,或是等身旁走来路人问一下:现正在能没有能过马路,是红灯还是绿灯?

    有一天他跟小美表达了这个困惑:“是否可以叫人来地铁站接我?”小美告诉他:“没事的,有甚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厥后毛毛就直接正在群里问:本日有无人一起参加这个流动,若是你也坐地铁,我们可以一起走过来。

    另有一件事,毛毛也发觉到本身身上产生的变化。随着结识的伙伴越来越多,每次毛毛来到新华街区,都有人跟他打招呼,偶然对方会问毛毛有无认出他的声响。实际上毛毛没有一定能记着每小我私家:“盲人正在生活中听觉用得更多一些,但没有是说盲人的听觉一定特别敏捷。”有一次他正在群聊里分享了这个困惑,获得了理解的回复:“人人跟我说没有会太正在乎这个事情。”现正在他若是认没有出对方,就直接表达:“我也有听没有出来的时候。”

    住正在邻近的居民晓阳,因为去年担任非营利地方生活志《新华录》的主编工作而与酒馆结缘,编辑部正在创作的几个月里常来酒馆闭会。毛毛、小米都是编辑团队的一分子,他们一起讨论,正在杂志中加入了无障碍科普板块;杂志里的所有照片是由听障者小凡拍摄的。酒馆里的多元融合感吸引着晓阳:偶然候他见一桌伙伴的轮椅正在一旁排开,旁边一桌聋人正在打纸牌游戏UNO。晓阳发明很多残障者性格热烈,和他们喝High了会互开玩笑,兴之所至人人会正在门口的白板上涂鸦。

    杂志早已编完,而酒馆成了晓阳生活中的一部份。我碰到晓阳的那天,他下午带朋友来酒馆聊天,回家吃好晚饭,又带妻女来酒吧坐了会儿。对于告退后待业的他而言,这里是个“带着一点理想乌托邦”的存正在。

    酒馆里的合照墙。

    跟晓阳没有同,Edwin并非酒馆的常客,但进门后很快和几位聋人打起手语,一副很热络的样子。厥后我和他聊起来才晓得,2007年他读大学时去韩国互换,是正在一所基督教授教养校,内里有无少残障同学。他的三个室友中有两个聋人,环境使他正在生活中慢慢学会手语,“没有然无法和外界交换,我会很伶仃”。下课坐电梯时,常常会遇上好几位使用轮椅的同学,Edwin没有得没有排队多等几部电梯——正在韩国的那一年使 Edwin 体验到健全人作为少数人的感觉。

    去年炎天他创业压力大,散心时偶遇此地。当天是一位聋人招待了他,时隔多年他打起了认识的手语。他以为手语是种表达方式,没有一定要上过专业课能力学会,而学会之后是没有会容易忘记的。那天他正在酒馆里看了很久墙上人人的合影照片,心田感到抓紧了很多。他厥后每隔几个月会来一次。

    Edwin和我聊天时用的是“聋哑人”这个词。小米正在一旁听到了,转过头来:“这个我得纠正一下,我们没有说‘聋哑人’,只说‘聋人’大概‘听障人士’哦。”

    “哦,对对对。”Edwin赶快纠正。

    小米提醒我,这里没有是“残障者酒吧”,任何人都可以来,是“一个喝酒微醺,寻找快乐和归属感的地方”。

    (为珍爱受访者隐私,文中人物小美、毛毛、小米、Edwin为化名。)

    设计 白浪

    公布于:上海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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